练拳手记2015

2月6日

此前练太极拳时,不时会感觉右脚踝背处刺痛,一直以为是姿势不对,膝盖外顶所致。今早练缠丝时突然右脚跟、脚踝处哗啦啦一片骨碎之声,感觉就跟粉碎性骨折似的。但此后再练更无一丝扭伤之感,而此前的脚背剌痛亦再不复现——才知脚踝脚跟处应有大片粘结的肌肉筋键等,非功夫下到难以揉开。

2月9日

太极觅劲:“抻筋”与“换劲”

前两天在微博中提到右脚踝骨节脆响,然后感觉又一个劲力阻滞的关节被“揉开”了,有朋友留言担心怕俺“练废了脚”,其实这种感受已经陪着俺好几年了,自己也从早期的担心害怕变成了现在的熟悉甚至亲切。

最早感觉到骨节响是在正式练拳半年左右,此前几个月膝盖一直疼痛不已,甚至痛到上下楼时都忍不住嗷嗷叫,怀疑膝盖关节错位想去医院检查。

然后突然有一天膝盖开始脆响,先是在练拳时响,然后甚至稍一蹲腿就听到一连串关节叭叭乱响,一直响了20多天,膝盖突然就不痛了,而且从过去根本蹲不下去,变成可以拉出一个个漂亮的仆步。

那时我的理解就是“气通”了:在膝盖通了半年之后,突然在练习打坐时体会到“背直了”,并很快在练拳中体会到这种变化带来的功夫进展;再过几个月肩肘关节开始脆响时,便已经开始学会享受这种“功夫又进一层”的成就感鸟。

而在从“胳膊劲”向“肩背劲”转换的过程中,有一次记忆深刻的体会:某次练拳后觉得肩背酸痛去按摩,按摩师在我背上一按,整个肩背处就象方便面被压碎似的爆出一片脆响,吓得按摩师赶紧住手问我有没有什么病。

但就在那之后,原来一直感觉“劲不过肩”的问题突然消失了,掩手肱拳出拳之际明显感受到背上的劲力顺利传导到拳背,但却依然“打不出去”,似乎劲到了拳腕之间就“缩”回来了。

此后又过了一年多,开始出现脊椎骨响,到这个时候我才得知传统武术练习中有“抻筋拨骨”和“接骨斗榫”的说法,并开始去找相关的文章学习。

但看了不少文章依然似懂非懂,只知道这大概是太极拳练习中从“招熟”到“懂劲”之间的一个转折阶段,而有些把“骨鸣”传得神乎其神的所谓”秘技神功“,看了也觉得不知所云。

在脊椎骨响一段时间后,便开始体会到腰胯劲,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尾椎骨先是酸胀,然后叭叭作响,同时右腿之劲始终沉不到底,略用劲往下压就脚背刺痛,好象有块骨头梗在脚背一般。

直到此次突然脚踝关节和脚底筋键同时脆响之后,右腿之劲终于能沉至足底。而一直在尾椎左侧叭叭响的关节声,也在某次练拳时右侧突然一声脆响,之后再无声息,似乎关节终于”对准“了——此时才体会到前人所谓”接骨斗榫“,真是形象之语!

在这几年的太极拳练习过程中,我自己对太极拳的”气“或”劲“的体会与感受也在不断变化之中:从早期不求甚解的”气通“,到中期对”肩背劲“、”腰胯劲“的体会,再到经历了不同阶段”抻筋拨骨“感受后的今天,对所谓的”太极劲“或”内劲“亦形成了自己的一些理解。

在我看来,所谓的”内劲“实际上基于是某种跟常规理解不同的人体力量训练和运用方式:这种不同就在于它训练和使用的不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肌力“而是”筋骨力“。

我不知道在现代生理学体系中是怎样解释这种人体力量,但从传统武学的诸多拳理而言,其对博击力量的理解核心就是:用骨头打人。

以肌键(筋)形成的力量传导和放大机制,准确地利用人体骨架结构特征,在发力和受力的瞬间承受分解(化)或形成以骨骼结构为依托的穿刺、旋转、回弹(击、发)等形态。

对于这种力量的运用模式而言,传统的肌肉紧张和放松形成的所谓”力“,实际上是消耗甚至阻碍筋骨力量(劲)顺畅发挥的累赘,因此必须通过意识放松(静)的训练以消解习惯的用力模式(僵力)。

而在这一”筋骨劲“的力量结构形成过程中,长期以”肌肉力“运用所形成的人体生理结构(包括关节骨囊、肌键以及骨骼结构)中有许多不适于力量发挥的缺陷和阻碍,只能通过长期训练进行人体结构的内部调整,这也就是所谓”抻筋拨骨“的过程。

只有在这一力量结构基本形成后,练习者才能真正体会到太极拳套路和招式结构设计中”发力“和”走劲“的真实内涵,至此之后方可进入”懂劲“之门径。

由此可知,太极拳练习中”抻筋拨骨“的过程,本身就是”换劲“的过程,当然在这一过程中各人的体质、理解不同,其”换劲“的感受也会大不相同。

南怀谨在书中曾经提到过他自己的”换劲“体会:突然之间连一张纸都拿不起来,整个人陷入恐惧之中。

当时看这段经历觉得颇为神秘,但从今天的理解而言,其中颇有可以理解之处:盖因南少年时长期练武”打熬筋骨“,因此原有的力量体系非常坚固,到练太极时要”化僵力“恐较常人更难。

而在传统太极拳教学中并未区分”劲“与”力“的区别,只说要通过放松而化去僵劲,在刻意放松之下”筋骨之劲“与”肌肉之力“俱松,在某些阶段忽然陷入”肌无力“的状态亦可理解。而在过了此一阶段,渐渐能分清”筋骨劲“与”肌肉力“的区别,再练习时或许更容易进入新的力量训练模式。

太极之理正如朱天才大师所言,”一层松柔有一层体会“,此际之理解未来或许又有变化,且姑妄言之以待日后存证。

2月15日

开一天车回饶平外婆家,搞得腰酸背痛。早上五点半起身练拳,从缠丝功到老架一路、二路、单剑、四十二发劲乃至42竞技套路,居然越打越精神。始信前辈们每日练拳十遍并非虚语——只要用力得当,神气合一,练拳实乃“养劲”而非“耗劲”。

2月28日

春节回饶平练拳两周,缠丝功感觉颇有进展。后期大腿后两股大筋拉开,拳架中转换发劲更加得力。照书和视频学完王西安42式综合太极,朱架王架各有所长,朱架长于练劲,王架长于用招。此后老架一路(朱架)、综合太极(王架)与42式竞技套路可作日常练习之用。

朱架一路练劲、王架综合太极用招、42竞技套路则借以了解各门太极拳势理解之变。其余单剑可作器械主修,二路、42散手及其他套路可在常规练习后,有空时练习体会。 订了几本Kindle拳谱解说,有空可翻阅了解每一招势技击内涵并打磨单式,王西安另有42散手,亦可以朱架散手参照练习。

3月6日

近日练拳足底涌泉处时时酸胀,颇似过去关节经络“气通”之兆。但从不知道原来涌泉还须“气通”,不知通后感受如何,功夫是否会再上一层?

4月29日

太极觅劲之拳架中的“体”与“用”

因为每个周末要送小胖去荔枝公园学武术,近半年来少去天才太极院,倒是跟太极拳的启蒙老师练起了八段锦跟42式竞技套路。

练完这些热身套路,到师兄弟们开始练老架时,俺便往往躲到一旁自己练习:盖因他们练习的是王西安大师的拳架,而我过去数年中学的则是朱天才大师的架子——虽然同为老架一路,但是两位大师在对拳架的处理和理解上却颇有差异,俺自己朱架还没掌握扎实,怕再练回王架反而“串了架子”。

直到近日感觉朱架练习已初入门径,才偶尔跟老师练一两趟王架,借以体会不同拳架处理中的细微差异,及其背后的拳理内涵。

在传统的太极拳练习中,套路练习(拳架)是整个训练体系的核心,而陈式太极拳更将拳架练习细分为“学架子、正架子、捏架子、顺架子、拆架子、定架子”六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要求和重点。

陈氏太极拳的百年传承中,一代代陈家沟拳师们就是在一两套拳架的毕生锤炼中,将这一传统武术发挥到了“理臻法密”的境界。

然而在今天的太极拳教学中,更经常看到的是太极爱好者们东学一个套路,西学两招散手,似乎学得越多就越有水平——我自己当年也曾陷入这种学不胜学的“走量”热情之中,直到在天才太极院从基本功练习开始,感受到太极拳“走架”所带来的身心变化之后,才真正体会到套路练习的功能与意义。

对太极拳初学者而言,拳架的作用是什么?今天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初学者的拳架练习就是一个“以形找劲”的过程,也是练习者重塑自身力量与运动体系的关键阶段。(参见《太极拳练习中的“柔”与“揉”》)

其中的关键在于,普通人体的肌肉与筋骨结构并不适合于太极拳力量体系的发挥,只有通过长期“盘架子”以拉伸筋骨和肌键后,才能建立起“一动全动、节节贯穿”的“太极拳劲”运动体系。(参见《太极觅劲:“抻筋”与“换劲”》)

正是因为这一普通人体结构与太极拳运动体系的“不配套”,因此太极拳初学者在练习套路时往往会觉得“处处别扭”,更容易在日常练习中不知不觉地回到原来所习惯的用力方式——而这正是拳架走形的关键。

因此太极拳的“明师”,首先要自己建立起这套太极劲力体系(懂劲),并熟悉这一运动体系中每一招势变化中,肢体的角度与配合(外三合)。由此方能在为初学者“捏架子”的过程中,不断调整其肢体形态,让他们在别扭中被动地“揉筋骨”,从而建立起正确的拳架形态。

从这个意义而言,初学者学习太极拳套路的关键不在于“多”,而在于“对”——一旦形成错误的拳架姿态和用力习惯,下的功夫越深,改回来就越难!

所谓“学拳容易改拳难”,“宁教十趟拳,不改一趟拳”,此之谓也。

但什么是“对的拳架”,其实是一个更加微妙而复杂的话题。陈家沟当代“四大金刚”的拳架在整体风格和细节处理上各有不同,那么谁的拳架才“对”?

对此,朱天才大师的解释是:都对。为什么都对?因为它们“合理”——对于太极拳习练者而言,这正是拳架练习中的另一个重要阶段:明理。

前面所提到的六个拳架练习阶段中,“学架子、正架子、捏架子”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正形”,在正形的练习过程中,练习者通过老师的不断纠正,拳架由别扭到顺畅,通过盘架子拉开主要筋骨和肌键,逐渐体会到太极拳“劲”的滋味,并由此通过长期练习,渐入“得劲”之门槛。

但此时的“得劲”还不能叫“懂劲”,只是初步体会到原来还有一种跟自己所习惯的力所不同的力量体系,而在得劲和懂劲之间的一个漫长的研习体悟阶段,或可称之为“明理”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能够指点学习者的太极拳“明师”,可以说少而又少。朱天才大师曾为太极拳练习六阶段加了一个阶段,那就是“解架子”:所谓“解架子”,就是解释拳架,讲清楚其中每一招、每一势背后的道理。在他看来,前六个阶段是学习者的阶段,而“解架子”则是太极拳老师的阶段。

按我的理解,所谓“解架子”并非是简单示范或阐述每一招势的技击用法,而是要用某种统一的“规矩”解释套路乃至散手招式中的理法关系。所谓“学规矩、用规矩、熟规矩而脱规矩”,均是这一“明理”体系的深化与演化过程。

而在这一“明理”的学习过程中,学习者通过“顺架子、拆架子、定架子”等一系列“参”与“悟”的相互促进,最终把一套标准化的套路程式,内化为自己独有的拳架模式与运用习惯,并达到“知行合一”、“体用交融”的阶段,至此方可谓得拳架之“体”。

在这一“明理”的学习阶段,前期“正形”的功效才会真正体现出来:早期拳架搭得越“正”,在明理阶段就越有后续的深化和发展空间;而拳架扎得越稳,在后期形成自身之体时,才愈有血肉丰满的可能。

而早期如果就练得左偏右倚,最终所结成之“体”就会是存在着某种致命缺陷的“偏架子”——正如偏倚的旁枝长不成大树一样。

在我看来,拳架练习中的体用关系就是“劲之体”与“招之用”:没有“正形”的拳架之本,就谈不上什么“用招”的技击之术。而当下某些连拳架都没扎稳的“江湖高手”们,四处追寻“发人秘技”,正是舍本逐末之弊。

不难看出,太极拳的这一学习模式,实际上正是中华传统文明体系中的核心学习模式:无论是儒家的“参学”,还是佛家的“参禅”,讲究的正是这种以“正心”(正形)入门,以“参修互证”为“明理”之阶,最终达到“知行合一”乃至“合道”(阶及神明)之境。

数年间的太极拳练习,却让我体会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在当代已近乎凋敝的修学传承:什么叫“正心”(正形)、什么叫“体用”、什么叫“学、悟、参、证”,什么叫“知行合一”……这些已失踪于庙堂的“礼之本”,却在一门传承江湖的技艺中得以存身,大约也真叫做“礼失求诸于野”了。

写到这里,恕俺不客气滴吐句嘈,对于身边希望“复兴中华文明”滴师友们而言,我不觉得“中华文明”存在于那个汉服高冠拜孔子的戏剧化仪式里——在我看来,它实际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戏曲、太极或者任何一门渊源流传的功夫“架子”里。

余英时教授在《天人之际》中,描述了当年孔子为追寻“礼之本”而重塑中华轴心文明的精彩历程——而在当下世界历史可能正在展现的另一个“轴心文明”时代,是不是该重新问问,中国当代的“礼之本”究竟是什么?

要回答这个问题,与其穿上汉服去拜孔子,不如老老实实练太极……

(此后数月陷于精神危机,虽跟工作生活关系甚大,但亦怀疑为某处气滞所引发之“心魔”。后感觉右脑后风池穴下部鼓出一大包,摸之软滑如气囊,给老婆看后亦不知其故,数日后自消。)

7月22日

早起练拳,练缠丝时感觉肩部与背肋有融合之感,无须再甩动肩关节以划动手臂,而是由腰胯扭转之力传到背肋处,再推动手臂旋转。转动时有劲力直达掌指之感,由肩至腕不再弯曲,而是象棍子般直接甩出。 练套路时亦渐有双肾劲力“出入”之感,六封四闭时丹田略有翻滚,但劲力并不圆融,以后须再加强。

9月7日

周末跟拳友推手,受益颇多。但跟其在推手练习理念上有所不同,简而言之我之练习本意在“体”:通过推手中劲力不足之处,发现自身拳架不足,并通过套路练习中的改进,形成新的拳架习惯,即以劲找形、以劲改形;而他似乎更关注推手中的姿势细节,其意在“用”,即如何用巧劲打败对手,类乎以形找形。

以劲找形关注劲力原理,一劲改动,诸形皆变;而以形找形只能应付一个个细节,每逢无法处理之新劲,又须再变;感觉自己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之所以推不过他,还在于劲力未能完整,如现在仍多肩背劲,丹田化转之劲不熟,因此被其别住劲后,无法通过下节换劲解脱,但练习本身对功夫长进甚大。

推手后除常规肩背、腰胯酸痛(即劲力被卡之处)外,脚跟亦觉酸痛,感觉部份劲力已经可传入脚下,只是转换不够灵活,因此无法化入足底。今早练拳时,明显感觉丹田(命门)转换之劲,下次推手时可再试以丹田转换(胸腰折叠)化解被封之肩肘劲。假以时日,三节劲力转换流畅之时,即可完克其之推法。

9月18日

早起练拳,在丹田与命门处腰椎松开后,终于明显感觉到“劲起于脚,转换于腰,达于手指”的一气贯通之感。此前虽然上下多处关节松开,但由于此处未松,仍处于“腰胯劲”状态,脚上之劲只用于支撑和腿部转换,并未上传到手臂与指掌。而此次一个懒扎衣,便能明显感觉足底之劲直接顺着腰背传到手指。

象六封四闭这样的招式,也能感觉到由腰部领劲与此前手肘拉动的不同,每一式运行与转换过程中,能够感觉“坐”在支撑腿上,上部诸劲均“有根”之感。至此练拳已五年多时间,在体验了其间不同阶段的层层变化后,终于对拳论之理有了更深体会。此后当细细打磨此“一气贯通”之劲,将其纳入每一招式。

9月23日

昨晚看黄逸武《懂劲》一书,方知此前自己练习渐入门径的腰胯劲和惊弹劲果然是俺此前所形容的“短劲”,真正的“长劲”和“根劲”现在尚未摸到边呢!早起练拳试了一下书中“劲起于足”的练拳体会,果然与此前只用腰胯感觉大不相同。但各处断点阻滞颇多,仍须下几年功夫慢慢摸索。

回头再看陈、杨、吴、武、孙式之太极演化,感觉后期各式更注重于根劲和长劲的培养,而陈式则较多保留了早期博杀时所用的杀伤性短劲。但至王宗岳“太极拳论”,其实根劲之理已在其中,因此即使只练陈式,应该也可进入根劲门槛。但杨、吴各式在根劲培育和使用方面,各有其妙,回头有机会亦可多了解一些。

9月30日

太极觅劲之“道理”与“功夫”

不久前跟一位练拳时间超过20年的拳友试手,推上几圈后总是被他抓住空隙压死或拨出。懊恼之余不免请教问题所在,他的回答很简单,说“你的根劲还没练出来,脚下没根一拨就动”。

此时旁边一位年长的拳友插嘴讲了一堆道理,说俺“手不在中线”如何如何,听着不太对便要求试试手,结果他说没练过推手,但练了很多年拳。无奈之下请他摆个架式,用手一试便知是“死劲”——虽然看似有掤劲,但是完全无法转换,更别说化劲发人。

呵呵一笑拱手作罢,此后任他舌灿莲花,俺“只当春风过马耳”。

倒是记住了前一位拳友的“根劲未成”之语,四处去找资料研究“根劲”是个啥玩意儿。此前练拳时,对腰胯发劲式的“短劲”已颇有体会,最明显的体会是在二路练习时的发劲干脆。

也正是在这种发劲时,明显感觉到由于“脚下无根”,所发短劲仍然有“绵而不脆”的拖沓与回缩感——正因为如此,推手时被拳友一点,便知道自己还有个很关键的劲“没找到”。

东翻西找之下,终于在网上书店找到本讲“根劲”的著作:黄逸武编著的《内家拳的瑰宝——懂劲》。

比起俺“找劲”的麻烦来,这位哥儿们更“惨”:勤修苦练十余年,最后连师傅的儿子也推不过。最后还是靠师傅再传“熊经”(很可能是类似缠丝功的基本功),终于在某天“梦中悟道”以致大喜若狂……

而据作者所言,一旦跨入“懂劲”之门槛,此前多年所学“豁然贯通”,不但“讲得出道理”(如书中体会),而且“用得出功夫”(一百多斤的人说发就发)。

其中诸多道理,自己尚在修习体会之中,就不乱引了。只提一点体会,那就是在太极拳练习中,先练出来的是源于丹田的“短劲”,此劲爆发力和杀伤力虽强,但并非能体现太极本质的“根劲”与“长劲”。

而太极“根劲”的奥妙,则全在各派太极传承中诸如“熊经”或“缠丝功”等基本功法的练习体悟之中。学习者在步入“懂劲”阶段后,将各自在基本功练习中体会到的“根劲模式”引入拳架套路,并以此劲来改造每一招势的“转关过脉”之处,最终形成的太极拳架也就从“无根”变成“有根”,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从这个理解角度,再回头看近代以来太极拳陈、杨、吴、武、孙各派的演化路径,不难看出除了陈式公开保留了博杀性的短劲练习套路(老架二路)外,此后各派的“传统套路”均趋向于对“根劲”和“长劲”的理解与发挥,且各有心得——至于在各派的“内门”传承中,是否还保留有杀伤性的短劲拳架,俺因为没入其门,不敢妄言。

但就拳理而言,王宗岳的“太极拳论”核心所阐述的,其实正是“根劲”之理(由着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及其所呈现的外在之“相”(四两拨千斤,耄耋以御众)。因此也被太极各派共奉为“拳理之宗”。

说来也怪,几百年前不过寥寥数百字的一篇“武学随笔”,居然至今被现代文明熏陶已久的千万太极拳练习者奉为“拳理之宗”,其间道理何在?

在我看来,《太极拳论》流传至今所依托的“语境”,也正是诸多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传承的奥妙所在:道虽简易,但“一层功夫有一层体悟”。

同样一句拳理,懂拳的人和不懂拳的人、功夫深的人和功夫浅的人来讲,差别可能只有一两个字。但恰恰是这一两个字的差别,体现出的却是练拳者截然不同的体悟境界。

道理可以千差万别,但功夫(境界)只在毫厘之间。

从这个意义而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正在于“做功夫”,而不是“讲道理”。

儒家“修身养性”是做功夫;道家“三炼三返”是做功夫;就连最洒脱不羁的禅宗,也须“待向那边会了,却来这里行履”——行履个啥?做功夫。

道理虽是一个道理,天下人人可得而讲之;但功夫却是你我的功夫:“有功夫的道理”和“没功夫的道理”它就不是一个“道理”——其间差异正在于“体悟不同”。

之所以有“悟”的差异,正在于“做功夫”过程中所带来的变化。

传统武学中“做功夫”的核心是一个来自《易经》的概念:体察——在练习的过程中用身体去“观察”,既观察练习过程所带来的身体功能变化(比如从力到劲),也观察这些新功能在使用中的规律(知已知彼)。最终达到“知行合一”,乃至“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神明境界。

为什么有的经典流传千年,历久弥新?正因为一代代“做功夫”的学习者们,在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下,随着自己生命体验的层层深入,发现自己的“体悟”与经典中的“道理”依旧豁然相通,“方信古人言之不虚”。

实际上,这也正是余英时先生对中国传统文化“内向超越”论述中的一个重要维度:正如他所引言,古之学者相信“人心深处与天道之间有密道相通”,而沟通“天道”与“人心”的台阶,则是自先秦以来流传至今的诸多“做功夫”体系:治气养心之术。

在余先生看来,之所以会出现这种“超理性”式的“体察”模式,正是因为“引道入心”不是“外部观察”式的理性思维所能单独完成的。

当然,这已经是另一个话题了。

10月2日

早起练拳,自日前渐悟“下紧上松”之理后,劲力渐渐下沉至丹田与尾椎之间,上身不再是局部放松,而是全体松,至此方明孙剑云当年说练拳如游水,初期全身在水底,中期上半身浮出水面,后期则如脚在水上。

此时上身一松,果然发现“上半身在水上”之语极为形象。如此推之,下一阶段当向“脚在水面”方向努力,即以足踝脚底承重并完成劲力转换。

前人所言拳理,其实多为“体察”之相,身体功能一到便知所言非虚。然终非原理解释,因此只能“体悟”而不能“心知”。以现代生理学、物理学之理解释“体察之相”的工作,尚有待后人继续。

10月11日

早起练拳,感觉劲力渐能沉至腰胯以下,腿部推拉及转换力量渐足,尤其是双肾有气实之感,练拳时感觉腰背通过命门“坐”在两胯之上,更觉平稳。练拳后搬出桩试脚劲,果然踢时感觉不同,以前要通过肩背拉动,现在只须胯部微甩即可踢出,而且劲力充足。

此前一段时间感觉大腿根后部有大筋拉伸之感,痒痛数日,应该是大腿与髋关节连接处的大筋被拉开,此筋拉开后劲力方能沉至腰胯以下,下半身发劲方始成形。要拉开此筋,练拳时腰背挺直是关键,且须长时间打磨。尤其是前一段对“跟劲”与“长劲”体会加入拳练要求后,下紧上松带来的腿部拉伸极为重要。

10月13日

周末去朱师兄家跟其儿子朱魁元聊天,他说现代制药体系中西药“寻找小分子结构”思路已渐至末路,而中药复方汤剂的治疗逻辑实际上是“以复杂系统(汤药)对付复杂系统(人体)”,关键在于找到控制治疗效果的“关键指标体系”。听后不觉大惊,实际上传统太极理论也正是如此。

所谓“外三合内三合”、“一身备五弓”乃至拳理懂劲之说,均是试图以某些“关键指标体系”指示人体功能系统的变化,并通过变化后的功能系统应对外部环境干扰(对手之劲),最终形成一个动态的内外平衡体系。不仅太极如此,现代金融与宏观经济政策思路亦是如此。

所谓“李克强指标”无非是个新的“关键指标体系”,但仍侧重于制造业系统变化;而央行所用“社会融资规模”则是应对国内外资金池打通过,综合资产价格、货币发行规模以及社会心理预期等种种因素所形成的新型金融体系“关键指标”,央行管理也从过去的“总量控制”变成“关键指标控制”模式。

医药、武术和金融都是典型的“复杂系统”,其观察与控制模式与近代科学思维中的“还原—控制”模式不同,而更接近于经济学及社会科学的“关键指标发现—指标体系建立—控制反馈调整”模式。余英时所谓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思维模式之异,即在于“复杂系统”与“简单系统”在观察、理解与控制模式之别。

10月19日

早起练拳时,刻意注意了肘空的感觉,发现果然此前夹臂过甚,因此迟迟未体会到拳论中所云之“横劲”,无此横劲则整劲不圆,不仅在推手技击时易为人所乘,而且我怀疑上臂和肩背之间有筋键未拉开,影响全身经络通畅。下一段时间练拳时须刻刻注意,彻底改掉夹臂之患,把横劲练出来。

10月27日

连续数日练习张志俊所传顺逆缠丝及8字画圈等基本功,开始感觉到“梢节领劲”的变化:一是手指末节有胀触感,腕部旋转所形成的缠丝圈渐渐成形,但手腕及各指间关节与筋键拉伸不够,仍须坚持练习;二是练拳时注意乍肘沉肩后,渐渐感觉到肩肘间各有一弧形筋键渐起并拉伸,未来此或为横弓劲之基础。

11月2日

根劲、横劲与梢节领劲感觉找到后,近日练拳架子渐渐收缩,从过去低身大架变成中架的感觉。在架子收缩的同时,渐渐体会到“内部舒展”及“内三合”之感:在定势合住劲后,身弓和臂弓有内部支撑感,似乎可以把身体重量靠在弓上。此或即拳理中所谓“八面支撑”的入门之道。

动步转身时,仿佛是某种弓弦弹劲把四肢弹出,而不再是某处关节用力“拉出”或“甩出”之感;从外形上看似乎更柔,双臂乍开后两手之劲似能贯通,不再象过去夹肘时左右分离;从练习阶段而言,早期大架重在“抻筋拨骨”(揉筋骨),而到中架阶段则重在内部劲力贯通与整合(合劲力),亦颇合拳理之说。

11月9日

近日练拳时,渐觉髋关节有松动感,此前感觉劲力下沉至腰胯之间即为此效应。髋关节松开后,才发现此前必须由膝盖承重的下身法,实际上可将部份重量移至腰胯间,腿部之弓与腰背之弓至此联成一条“长弓”。如杨式搂膝拗步过去须曲膝上步,髋关节松开后,变成直膝滑步上前,由此形成手足间合劲。

髋关节松开之另一关窍,在于拳理中所言“胯走下弧”(实际上是后下弧)之劲,只有在髋关节松开后才能体会,这一弧形与丹田翻滚带动的肩背转动形成一张整弓,足底之劲由此得以传至手梢,亦因此而形成“外三合”种种照应之感。

回顾数年练拳体会,均是由梢节中圈(手圈、腿圈)摇动,渐渐拉开根节筋键(肩、胯关节),根节松动后,渐至脊椎节节松开(所谓大龙),脊椎摇动渐至尾椎末梢(酸胀感),末梢松开后,才渐渐拉开髋关节周边筋键,直至最终髋关节松开——这是我自己的“抻筋”次序,但或许别人次序又有所不同。

以此回观张志俊及朱天才两套缠丝功法,前者系梢节引动,要真正形成全身整劲较难,一旦劲成则极具控制性,故实战性较强;后者系中节引动,一开始就从腰胯松转与整劲入手,体感较强,容易循序渐近,但早中期劲力控制弱,整劲初成后仍须重补梢节引动一课;我自己的练习顺序正是后者。

再以此推之,太极劲大成标志并非一个简单的大圆(身弓),而是“圆中套圆”:身弓“八面支撑”;但在劲力接触点上,又有手弓、肘弓、及肩弓三层“小圆”,小圆一方面化去来劲,另一方面形成身弓之梢,引导身弓之劲弹发方向;与此同时,膝、踝部亦成“小圆”,辅助身手弓化劲并传入足底,形成反弹。

这正是此前提过的“复杂系统”:圆中套圆、弓梢有弓。不同圆与弓之间的杠杆转化及切线相交,形成太极劲几乎无所不至的发劲特征。拳理中所云“行气如九曲珠”,正合此意。未来练习中除了把身弓整劲继续巩固外,须多着意大圆小圆之间的开合呼应,也就是从“外三合”之“形合”渐入“内三合”之“意合”。

11月14日

早起练拳时发现,随着乍肘习惯的养成,肩肋后筋键渐渐有力,以前无意中仍须肩部筋键带动的手肘活动,渐渐变成肋下筋键支撑,由此肩部得以进一步放松,手臂活动时的浑圆感与丹田劲力传导更加顺畅。肩背活动之圆与丹田腰胯滚动之圆渐渐连通,且有互为照应的感受,外三合中“肩与胯合”不知是否此意。

11月29日

上周末朱师兄教四式中的腿部缠丝,以及身手合住劲的关窍,突然发现此前腿部全松是错的,必须保持两腿“吃住劲”(但一实一虚),然后才能形成完整的劲力传导。朱师兄看我练完四式后有个点评,说“你发劲全顺就错了,必须形成内部争力,才能合住劲。”

言下大悟,这周练拳时注意胯走下弧和腿部“吃住劲”,渐渐感觉到身体更有“坐”在腿胯所形成的基座上移动之感,同时在劲至末端时,腿部缠丝自然合住,形成“偏身合劲”,此后缠丝手出也成了朋推之劲,而非此前的甩劲。至此全身缠丝方真正形成,即由腿部缠丝所形成的朋拉之劲与腰背、肩手缠丝相合。

昨日公园练拳后散步,突然感觉由头顶至脚跟“一气贯通”,颇似庄子所言“息之以踵”之感,下一段练习时仍须时时注意由“内部争力”所形成的六方合劲(上下、左右、前后),并加强腿部缠丝练习——这一段仍然觉胯部有大筋未完全拉开,身体移动中双腿“吃劲”常常发飘,不能做到两腿“实中有虚”。

12月11日

昨晚看朱天才教学录相后,注意到其腰胯开合之关键(如六封四闭,前弓后绷),正好近日正练至此阶段,早起练拳早稍加注意即感到变化。经过前一段胯部拉筋后,开始感觉到下沉之劲分入两腿,而非前期一腿“实煞”,另一腿“空虚”之感。

同时感觉尾椎至命门处“吃劲”渐显,此处似乎是连接大腿根部筋键之一,此处吃住劲后,胯跟松开时跟此前感觉又不相同:此前每逢平移转腰时,另一侧腿根便有“抽筋”之感,令下沉之劲无法后坐,而此处松开后,下沉之劲蓄于尾椎至命门之间,令后腿能够更加从容地旋转蓄劲,下一段仍须注意此节。

另昨晚朱天才谈到呼吸引发津液之窍门:呼时意在丹田,吸时意守上颚处,几次呼吸后口内津液即涌出——此诀似亦可做为站桩与打坐时呼吸守窍之用。谈技击之用时,谈到梢节被拿时要“送给他”,用后节挤劲解脱;另六封四闭抱球式,用于手腕未被拿死时截发解脱之用,各式用法甚多,此后再作研究。

12月25日

早起练拳,感觉命门腰椎处又实一分,实一分则脊椎直一分,直一分则上身更松含,上下之劲亦更易连为一体,此或即前人“内气充实”之说。但与此前以为的“内气”充实于丹田之说不同,实质上内气充实于命门,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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